“什么啊！”宋锦阳急的攥紧对方肩膀，“什么医闹？”
“一病区八号房的家属，现在在顶楼办公室，说要告陆医生不作为，闹得很厉害，马上打起来了。”
宋锦阳一听打起来这三个字，二话不说冲出门乘电梯往顶楼去，李然在他身后跟上。
果然在闹。
顶楼已经围了一群安保人员，守在电梯旁，驱赶前来看热闹的病人或无关人员。
宋锦阳穿过层层人群挤进陆亭山办公室时，他正好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把脚上的鞋脱下来扔在他脸上。
是的。
脸上。
那张堪比天神的脸。
人群中发出惊呼，有保安冲上来想把女人拖出去，但是还没碰到女人呢，女人就歇斯底里吼道：“谁敢动我？谁敢动我一下，我立刻碰死在这儿！”
人命关天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陆亭山被砸后仍然面无表情，除了面部留下一道浅淡的血痕，其他看着还是体面严肃。
“所有安保人员出去。”男人轻声开口。
办公室里几个高大的保安面面相觑了数秒后，慢慢走出去。
很快，办公室里的人就只剩下病人家属，和医院里的一些领导高层。
“林女士。”院长在旁边道，“你有什么诉求你都只可以直接说，没必要做这些事情。”
女人面色癫狂，咬着牙：“我不想这样做的，都是你们逼的，都是你们这个陆专家逼的！”
陆亭山看着女人：“我只是做了我觉得能做的，我已经尽力了，其他不想多说。”
“尽力？”女人一下激动起来，“直接给我女儿送一张死亡通知单这就尽力了？直接跟我们说不用治了，这就是尽力了？明明是可以手术的，明明我女儿可以活下去，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帮帮她！”
“心脏缺损手术风险率达百分之八十，你以为可以活，但极大可能，她会死在手术台上。”
“不是的！”女人哭喊起来，“有一线希望也要救，她还那么小，她还什么都没有体验过，她怎么能走呢，老天爷啊，我怎么能让她走呢！”
陆亭山长长吐口气：“生死有命，我只是一个医生，我掌控不了太多。”
“你可以救她的，陆医生。”女人忽然泪如雨下，扑通跪在地上，近乎匍匐着到陆亭山脚下，抱着男人腿哭喊着哀求：“陆医生我错了，我求你，你救救我女儿，我有钱的，我去借钱，我们是可以做手术的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陆亭山轻声，“我不能给她做手术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女人抬起头，“你是个医生。”
“就因为我是个医生。”
“你是医生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等死？”女人嘶吼着。
“妈妈。”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。
女人脊背一僵，看向门外。
宋锦阳动作很快，他大步走过去把女孩眼睛捂住了。
女人慢慢站起来，胡乱把脸上的眼泪擦掉，整理好穿着。
宋锦阳松开女孩。
“楠楠。”女人挤出一个笑，“你爸爸呢，你怎么没睡觉啊乖。”
“妈妈。”小女孩看着面前的人，眨了眨眼睛，慢慢道，“不要再为我难过了，我不怕的。”
“嗯。”女人哽咽着，“我知道，我知道你不怕，我知道楠楠最棒了。”
“妈妈。”女孩伸出手，“你抱抱我吧。”
女人扑过去，把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。
宋锦阳看着心痛，避过眼睛不在看她们。
陆亭山脸颊处的血痕开始渗出血，宋锦阳走过去，从桌上抽了消毒湿巾后，递给男人：“擦擦吧。”
陆亭山面色淡淡的，接过湿巾胡乱擦了下伤口。
“陆医生。”女人抱着孩子站起来，看着男人眼睛，“真的不能救救她吗，我女儿明明是有机会活下来的。”
“两成的机会。”陆亭山看着女人，“你赌的起吗？”
女人眸子里闪过巨大的痛苦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，“赌不起，也得赌，我没有退路了。”
“这不是你的命。”陆亭山一字一句，“这是孩子的命，你可以赌，但你问过孩子吗，她想赌吗？”
“我是她妈！”
“你是她的谁也没有权利替她做生存还是死亡的抉择。”
“她还小，她不懂。”
“她真的不懂吗？”陆亭山面无表情，“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，她是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姑娘，不做手术，她还至少可以延续五年的生命，但做手术，八成的概率，她会脸色惨白的死在手术台上，即便手术成功，她术后还是有可能出现突发状况，可能有排异反应，可能过敏梗塞，她会活的很不体面，不体面，活的再久又怎样，你何苦折磨她?”
折磨两个字让女人脸色一下惨白，她失神地喃喃：“我不想折磨她......”
“那就带她回家。”陆亭山轻声的，“带她去见她最喜欢的朋友，去吃她最喜欢的小吃，去跟她最亲近的人相守在一起，让她上学，读书，过正常的生活。”
女人眼泪早已布满整张脸。
“生命不应该以长短来定论，而是她生存的质量。”
“妈妈。”小姑娘紧紧抱住女人脖子，喃喃，“我想回家，我想家里的大黄狗了，也想幼儿园的小朋友了。”
“好。”女人把孩子抱紧，在她额上亲了下道，“妈妈带你回家，我们回家写作业，看你喜欢的动画片，好不好？”
“好。”
女人抱着孩子走出去，办公室里几个医生看事情解决了，也都走出去了。
办公室只剩下宋锦阳和陆亭山。
“你脸上的伤口还要处理吗？”宋锦阳问。
“不用。”
陆亭山踱步到办公桌前，从抽屉里拿出根烟叼在嘴里，宋锦阳凑过去帮他点上了。
寂静。
空气里只流动着淡淡的烟草气味。
宋锦阳看着男人，心底发紧。
他想，陆亭山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场面呢，被人用鞋子砸在脸上，还一声不吭。
宋锦阳一直觉得，陆亭山是那种有极度高自尊心的人，他好似把自己装进一个体面的套子里，做什么事儿都力求完美，不出一点儿纰漏，他总是以一副高高在上，别人似乎都有求于他的面目生活着。
但是，今天，他被一个女人用鞋子砸在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