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弯下腰随意扎了裤腿,束起宽大的袖袍便跑到场上去了。温若的蹴鞠踢得不错,加之太子良娣的身份,很快便和一些姑娘打成一片。
许是裤腿扎得松了,没一会便散落开来。她重心不稳,蹴鞠也就失了方向,径直向我飞来。
没有丝毫留情,或者说这本来就不是意外,朝我的面上砸了过来。
没等我避开,有人已经横手到我面前,接住了那颗蹴鞠。
骨节分明,摁住蹴鞠的指节还有些泛白。
谢殊垂眼看我,轻声问:「怎么不知道躲。」
他捏着蹴鞠在手中打了个旋儿,漫不经心地丢了回去。蹴鞠在地上滚了几滚,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眼,「既然技艺不精,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。」
一旁贵女们的脸又青又红,扬声问他:「不知谢小将军怎会在此处?」
他耸耸肩,「后头便是谢家的跑马场,我不过是闲着无聊四处逛逛,谁知道还能看见这样一出大戏。」
温若并没因此感到难堪,反而挑起唇看了我一眼。她的目光黏腻,就像是藏匿在树丛间的毒蛇,时不时吐出蛇信子,等待最佳的时机将猎物一击毙命。
我猝然闭眼。
谁会是她的猎物?
我吗,抑或整个江家?
我反手从谢殊的箭筒里抽出箭来,伸手去握谢殊的弓。指尖相触,他的手似乎被烫了一下,下意识地松了手,我抬起弓,对着温若,人群中静寂一瞬,很快爆开一阵尖叫。
「江倾鸢!」
我听见赵璟喊我的名字,看见他瞬间白了脸色。酸涩涌起,可我此刻却觉得心中痛快居多。
扣弦开弓,爹爹说箭术在心,方能指顾从容。箭术要锤炼千百次,人亦是如此。
他说箭要杀奸佞,不可伤无辜。他说偏安一隅只会磨灭人的心气,心气一散,人便散了。所以他拿起沉甸甸的刀,去迎面边关数不尽的黄沙,还有一波又一波的来犯之敌。
这样的人,也会有人昧着良心颠倒是非黑白,朝他扣上阴暗肮脏的罪名吗?
我冷眼松了弦,箭矢擦着温若飞了过去,扎进她身后的树上,那条悬挂树枝、还在吐着蛇信子的青蛇便被彻彻底底钉在树前。
血溅了满地,也有胆大的贵女瞧见了那条蛇,强忍着恶心打圆场,「一条青蛇罢了,江姑娘虽是好心,这般行径未免也太过鲁莽……」
那支箭就这样擦着温若的脸飞了过去,但凡再差毫厘,划破的就是她的脸。她软了腿脚,跌坐在地上,我一步一步走到那棵树前,将箭拔了下来。
蛇摔落在地上,扬起尘灰,渐渐僵硬下来。我朝温若倾下身,用那支染血的箭挑起她的下颌。
「江家忠贯日月,一腔碧血丹心自有天地为鉴,就不劳良娣费心了。」
她的睫毛颤了颤,眼中迸射出一闪而过的恨意。我弯起唇讥诮一笑,把箭随手丢到她面前,转身离开了。
不远处的赵璟面有怔色,竟忘记去扶受惊的温若。我从他身侧擦肩而过时,他抬手似乎想要拉我,可是衣摆顺着指缝漏了过去,他抬起手,什么也没有抓住。
我没有回头。
我明白的,他早就不是我的赵璟了。
所以他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同我退婚,所以温若被抓时他愿意以命相救,所以方才我抬起弓时,他会下意识地认为我是要伤害他的心上人。
温若说得没错,他的确明白了什么是爱,什么是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