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久久走了，因为刚才的发作，整个乾元宫都安静得针落可闻。
却衍靠在罗汉床上，抬手揉了揉眉心，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她刚才的话，是登高位，不是得宠……
这有什么区别？！
他气得将矮桌上的东西砸了一地，可诡异的是，心里的火气竟然真的消了。
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听得懂师久久的意思的。
后位不管是谁的，都不会落在师久久身上，所以谁坐都一样，可得宠这件事，是关乎圣心的。
师久久她……
却衍踹了一下椅子，愤愤不平道：“这算什么？这个女人真是偷奸耍滑，红杏出墙，不守妇道！”
椅子翻倒的动静惊动了外头的人，孟于方虽然不敢，却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：“皇上息怒，保重龙体……”
却衍理都没理他，孟于方叹了口气，喊了德春来收拾一地的狼藉，等收拾好了，见却衍还是不说话，他试探着开了口：“皇上，既然师姑娘现在不是管事了，这偏殿的住处……”
却衍顿了顿，扭开了头，仿佛没听见。
德春正要开口再问一遍，就被孟于方拦住了，他无声地摇了摇头，拉着德春出了门。
“干爹，皇上刚才没听见，你怎么不再问问？”
孟于方敲了敲他的头：“皇上是什么人？能听不见咱们的话吗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什么可是，皇上既然没吩咐，那就不用动。”
他左右瞧了一眼，见没有人在才压低声音开口：“虽说她不管事了，但你见了她还得给我客客气气的，能帮一把就帮一把，听见没有？”
德春虽然不够聪明，却足够听话，闻言也没多问就答应了，孟于方却仍旧叹了口气：“这叫什么事儿……”
说话间，师久久提着个小包袱从偏殿里走了出来，孟于方连忙上前拦住：“师久久姑娘这是往哪里去？”
师久久微微屈膝：“我已经是个寻常宫婢，不好继续住在这里，烦请公公给安排个住处。”
孟于方心里发苦，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倔，闹得他时常觉得自己会错了却衍的意，以为他已经不在乎这位了。
可偶尔泄露出来的情绪又让他不敢真的放肆，这皇帝的心思难猜，一旦摸到了苗头，他就不敢乱怀疑。
他压低了声音：“师久久姑娘，咱家也不是指责你，可这次的事儿的确是你不对，日后总还得在这宫里生活，你不能这么犟着，逮空得去哄哄皇上。”
师久久苦笑一声：“我也知道，可皇上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应该就是我……想让他消气，我还是躲着得好。”
孟于方一听这话头就觉得不对劲，这两人相处自然地互相哄，皇帝拉不下脸来，要是师久久还犟着，两人要折腾到什么时候？
“师久久姑娘，你这样可不行……”
师久久摇了摇头，她知道孟于方说这些是为了她好，可她没办法照做，孟于方没见过当时却衍当时看她的眼神。
她也不是没心没肺，也会难受的。
“多谢公公提醒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她打断了孟于方的话，转身略有些仓皇地回了偏殿，等门板合上她才苦笑了一声。
这件事的确是她不对，可她只是想多一道保护符而已，她总不能让喜喜一个无辜的人跟着自己受罪。
却衍在理直气壮怨恨她指责她的时候，有没有想过她的处境呢？哪怕只是一瞬也好，有过吗？
应该没有吧。
算了，她现在也不想见到却衍，先这样吧。
她靠在床榻上发呆，冷不丁外头传来脚步声，随即喜喜推门进来：“姑姑，我怎么听说你被皇上罚了……”
师久久收敛起所有情绪，平静无波地应了一声：“是这么回事，以后你就不必喊我姑姑了，也不必再来伺候。”
喜喜一把抓住她的手：“那不行，就算你不掌事了，你也是我姑姑。”
师久久揉了揉她的头，心里泛起一丝动容，又安抚了喜喜两句，才把她撵回去休息，第二天一早，她起身跟着一众乾元宫宫人身边列队等候孟于方吩咐。
察觉到她在，宫人们神色各异，时不时就会有目光瞥过来，带着探究和幸灾乐祸。
她只当没察觉，喜喜却十分不满：“这些人看什么啊，又不是不认识。”
可落魄的师久久应该是没见过吧。
她不至于和这样的人计较，太掉价。
孟于方很快来安排差事，他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了师久久：“你们两个去清理博古架，都是宝贝，要小心些。”
这算是最轻省的差事，师久久知道孟于方是在照顾她，可她不大想去正殿：“孟公公……”
孟于方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，摇了摇头：“师久久姑娘，听从安排吧。”
师久久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，却都被这一句话给堵了回来。
她如今一个寻常宫婢，确实应该听从安排。
她叹了口气，带着喜喜进了正殿。
却衍一炷香后才起来，师久久听见动静就缩到了架子后头，等人走了才出来，可随后几天她竟再没见到却衍，对方住在了长年殿。
大约也是不想看见她吧。
师久久垂下眼睛，重新擦拭起架子来。
日子简单枯燥又劳累，可时间一久，她也有些适应了，虽然感受到了很明显的排斥，例如吃饭的时候永远没有人会和她坐在一起，甚至是她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想去给人帮忙的时候，宫人们也避之不及。
但这些都是小问题，她并不放在心上，反正她这些年最习惯的就是一个人。